故事之声 · 推荐 | 有一种坚强叫温柔——《我的温暖人间》总导演手记

做片子的过程中，想起了一件往事。

很多年前的冬天，我还不到30岁，一位好朋友突然意外去世了。当时我在出差，那时候每天的航班没有现在这么多，我早晨得知消息，只买到了晚上的机票。

一整天恍惚度过，但也很平静，始终没有哭。在飞机上，我要了一杯开水，当温热的水蒸气蒙上我双眼的一瞬间，眼泪突然涌出，我无声地哭了整整一路。

那件事教我知道，寒冷只会让我加强防御城墙高筑，温暖却会让我卸下铠甲，缴械投降。

何其有幸，在如此特殊的三年当中，可以近距离地接触这么多温柔的人和温柔的故事：儿子温柔地对待母亲，孙子温柔地对待外婆，丈夫温柔地对待妻子，妹妹温柔地对待姐姐，年逾花甲的老人温柔地怀念逝去50年的养父，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在某一刻相遇，彼此温柔相待……

这些温柔的人和事发散出光芒，温暖到了我们创作团队的每一个人。尽管始终笃信人间确有美好的情感关系存在，但是有人如此真切生动地让你看见，他们就是这样美好地生活着，内心受到的触动还是超出了想象。

片子完成之后，有句话反复自动跳出，好像不是从我自己的脑子里产生，而是不知从何而来，无法阻止地进入我的大脑。

这句话是“用最温柔的方式进行最顽强的抵抗”。

这是对8集片子里的所有主人公的人生总结，他们用最温柔的方式顽强地抵抗命运的安排，抵抗岁月流逝，抵抗平淡、衰老、病痛、分离，抵抗人生无法避免的遗憾、伤痛乃至死亡。

单纯的美好，会带来感动；顽强抵抗命运的安排，用尽全力之后还能姿态美好，给到的是震撼。

发生在《我的温暖人间》里所有的故事，原本都充满了遗憾，不是叹口气就可以过去的小遗憾，是影响一生走向的大遗憾，甚至是不幸。

有人与正值花季的儿子永别；有人一生无法站立行走；有人年轻时貌美如花，年迈之后，话都说不清楚；有人在婴儿时期就被遗弃；有人被天灾造成应激创伤；就算是最乐观、顽皮、笑谈生死的“神仙老人”，也曾经失去过她“天上一对，地上一双”的亲密爱人……

但是在我们的片子里，几乎没有放大任何一个故事的苦难和悲伤，不是我们刻意消解和回避，而是主人公用他们真实的生活告诉我们：彼此善待、好好活着，是对命运最有力的反击和抵抗。

在前期拍摄和后期制作的过程中，很多次鼻子发酸，眼睛湿润，这种时候往往都不是因为主人公的眼泪，而是他们明亮的笑容，明亮的，没有任何遮挡的，灿烂得能够照射到心底的笑容。

这笑容不是表演给外人看的，是他们生命里自带的光芒。

叶沙爸爸妈妈回忆起儿子卖报纸、会做饭的趣事时，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爽朗，那一刻，我突然感觉，他们战胜了死亡，因为在他们的世界里，儿子从来没有离开；

年过半百的患难夫妻刘华保和陈玉梅被摄像机偷拍到“秀恩爱”，被发现时的羞涩像两个小青年，他们战胜了平淡，凡人的爱情真的也可以保鲜；

张佳港笑说外婆年纪大了就像个小孩子，给吃早饭的外婆递纸擦嘴动作熟练，那一刻，他们战胜了岁月，照顾的方式没有改变，不过是互换了角色；

乐山奶奶曾竞飞88岁时还要儿子带着她骑着摩托到处跑，像个玩疯了的小孩子喊出“越快越好耍”那一刻，母子俩战胜了衰老塑造的刻版人生......

或许，所有这一切价值和意义都是我们赋予的，他们就是那样随着本心，努力真挚地生活着。但是，温暖真的是有力量的，在与他们相处的日子里，我感觉自己的心境明显有了变化，变得不慌不忙，从容不迫。

面对面坐下来，慢慢地聊天，安静地看他们说着，笑了，或者哭了，或者跟自己的家人、伴侣不经意的对视，都那么自在生动，都那么美好。

很多时候不敢提问，不忍打断，人家把自己的人生敞开给你看了，不能轻怠，害怕冒犯。

由衷地感谢所有的拍摄对象，谢谢你们把自己讲给我们听。

上初中时，我有段时间步行上下学，特别喜欢在回家的路上停下来看夜色中的万家灯火，猜每一家都在干什么，有什么样的故事发生。一眨眼，寒来暑往，几十年就过去了。有一天从机房出来已经是午夜，看路上依然有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流，突然间想流眼泪，大千世界，芸芸众生，有人陪着走过来，是多么好的事情啊。也只有好事情，才值得流眼泪。

（《我的温暖人间》导演：张旭）

内容来源：CCTV纪录微信公众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