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家的贵州故事丨梅氏“文学有声”②
《屯堡▪家国六百年》由中共贵州省委宣传部、中国国家地理地道风物联合出品。
编前
近日,动静贵州陆续推出《屯堡▪家国六百年》一书中精彩章节。该书由中共贵州省委宣传部与中国国家地理地道风物联合出品。

我家的贵州故事丨梅氏“文学有声”②
撰文/詹忆梦
穿越历史的家训
我在梅世红的家中见到了梅月留给家族的遗产——一枚钱币。这枚钱币上正面刻有“梅月”,背面刻有“双清”,另有雕刻图案“月下梅花”。所谓“梅月”和“双清”,其实是出自梅月任职期间,地方上盛行的一句民谣:“操如梅,明如月,双清哪可得?”虽然梅月并未在正史上留下太多的记载,这句民谣却展现了他曾经得到的广泛尊重。
取得功名后,风头无两的梅月对家族后辈提出了期望,“或成进士,或领乡荐,或列明经,文学俱有声”。这番箴言以家训的方式印刻在梅氏家族每一代成员的人生信条上,成为世世代代的精神坐标。如果说科举是梅氏家族的主线,那么“文学俱有声”才是家族内部价值观延续的暗线。
梅氏三代经营,以科举入仕,遵循着诗书传家的传统,成为一方望族。然而,就在梅氏家族第八代梅豸乡试中举后的第四年,战事起。
那段历史对梅氏族人来说没有远去。我参与了梅家的一场内部聚餐,大家围坐在圆桌前,用铁炉子取暖,食物的香气淡化了惨痛的记忆。梅家人用流利的屯堡话一句接一句地接力讲述着家族的历史,故事来到其灰暗的部分,政治格局的变化颠覆了世代的积累。天启二年(1622),安顺遭受了毁灭性打击,叛军攻入城内,像梅氏这样的百年望族受到了惨烈的屠戮。《续修安顺府志辑稿》证实了这一点:“安酋之乱,阖族只存八人,其屠杀之惨已可概见。”“八个人!”有人比了个手势,向我强调道。
梅豸因为之前积累的善名,成为族内的幸存者。他带着剩余族人在羊场坝暂时休整,恢复家族元气,直到战争暂时平息,梅豸仍然选择出仕。
梅氏家族另一位第八代后人梅运昌参与乡试时,已是崇祯年间。他出任重庆府江津县知县。在江津,梅运昌正面碰上了张献忠的大西军。作为县令,梅运昌选择以生命固守江津,直至城池被攻破。梅月或许也会欣慰,家族昔日的荣耀虽然淡去,但在明末变局中,梅氏后辈仍然可以靠着代代传承的价值观,选择无愧于心的道路。
改朝换代之际,梅氏家族的故事还在继续。第九代梅建出生。在父亲梅运昌去世后,梅建由母亲李氏抚养长大。在梅建38岁时,吴三桂反清导致贵州科举中断,因此直至母亲去世后,梅建才参加了康熙二十一年(1682)的科举考试,并拿到了乡试第十七名的名次。
《梅氏宗谱》还记录了一段故事:梅氏家族第十三代梅占元在参与科举之前,家境跟贫民无异。当时由于父辈疏于经营,家道中落,梅占元只能靠耕作维持生计。即便是在面对贫困时,梅占元也没有完全接受命运。他依然选择求学,并且参与了道光元年(1821)的乡试,不等发榜就赶回家务农,中举的消息报送回乡时,他还在耕作。
宗谱,记录的不仅是荣耀,也关乎一个家族在变局中的选择。“月满则亏,水满则溢”是千百年来的铁律,家族波澜起伏是常态。而代代族人在处理政治动荡、战争、贫困等问题时,所作出的选择却始终是积极而清醒的。不沉沦,不绝望,不自弃。在无数个变调中,这条始终高唱的旋律是梅氏家族的精神“文学俱有声”——这是家族出人头地的道路,更是一种近乎古典的道德标准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