逛吃贵州丨纠正一下之前文章里的错误,又名“小茴香”的莳萝并非茴香

撰文:周之江 | 2022-12-31 09:56

没有美食和美景相伴,旅途和人生都难称完满,有机会的话,最好不要错过。在“逛吃贵州”的青绿山水、寻常巷陌,有一个看得见、遇得到、闻得着、吃得上的贵州等你来。

看到眼馋处,便是出发时。

逛吃贵州丨今天我们来说说地方志里记载的茼蒿和小茴香,应季时鲜,抓紧吃

今年四月份,我在“逛吃贵州”的专栏里写过一篇文章,题目叫《今天我们来说说地方志里记载的茼蒿和小茴香,应季时鲜,抓紧吃》,其中引用到民国时期《岑巩县志》里的记载,说是:“莳萝,即小茴香,为多年生草,高二三尺。十月剪去枯茎,加施肥料,次年三四月生苗,叶细如丝,略如柏叶状。五月开小黄花,瓣内曲,结实成簇,实有细稜,椭圆微扁,子极细,黑褐色,气味芬辛,可调味,甜酱多和之。一种木本,名大茴,结实扁圆,大如铜钱,由十余角瓣环结而成,多角,俗名八角茴,亦供调味,大小茴均入药。”

此稿发过后,最近突然发现一则评论,提出不同的意见说——

“莳萝,即小茴香”不对,虽然二者气味近似,植株也类似,莳萝也叫洋茴香。小茴香在北方常包饺子或包子,莳萝却很难见到。山东济南、莱芜的香肠(南肠)配料中有莳萝籽(石落子),有一种特别的辛香;小茴香籽制作酱牛肉时会用到,北京的烧饼的椒盐中必有焙干磨碎的小茴香。

巧了,正好在书架上翻出一本几年前读过的《对中国文化的乡愁》,编译者为戴燕、贺圣遂两位先生,选了日本汉学家青木正儿、吉川幸次郎、宫崎市定等的一些学术性随笔,信手翻览,却发现两篇文章讨论到茴香的问题,适可补遗。

《对中国文化的乡愁》

青木正儿这篇题为《茴香》的文章说,“中国菜所不可缺的香料是茴香和蒜,日本人虽然嫌蒜臭,但用得并不少,倒是茴香的那种味道,一向不受人青睐”。不过,据他考证,“只不过茴香在北朝的时候好像还没用上,也不见于此书(按:指北魏时编纂的农书《齐民要术》),但是南朝梁(六世纪初)的陶弘景说过:‘煮臭肉下少许,即无臭气,故曰回香。’(《本草纲目》引)可见在南方,这时已被用做香料。从此往后,茴香的使用越来越多,终于占据了香料之王的宝座。……可是,与它相似的还有一种草,叫莳萝,从波斯(伊朗)进口来的,人称小茴香,另外还有气味差不多的一种灌木果实,也是进口来的,叫八角茴香,都同样流行,它们的味道也很受欢迎”。

而所谓八角茴香,大概是今天的中国人更熟悉的一种香料,物如其名,确有八个角,说是几乎家家户户必备,不算是夸张。青木正儿对此也有细致的考察,他写到,八角茴香的“种子和薄壳都是油性的,散发出浓烈的香气,咬下去,则带点甜味,舌头上可以感觉到些微的刺激。由于它的气味与茴香接近,所以就叫八角茴香,但它与中国自古以来的茴香却是全然有别的。根据明代万历年间(十六世纪末)李时珍的《本草纲目》的记载,八角茴香也是从外国进口来的,在中国,也仅仅产于广西的西南部”。

看来,《岑巩县志》的记载确实有些问题,可见茴香是一物,别称“小茴香”的莳萝又是一物,后者与八角一样,同为舶来品,都跟茴香有些近似的味道,用途也相仿,于是国人在接触之初就顺理成章地以本土已有之物为之命名,给后人带来不少困扰。好在稍微费一点功夫,也就搞明白了,谢谢那位给我纠正错误的留言评论者,看来完全轻信地方志的记载,的确会有问题,难怪谭其骧先生在《地方史志不可偏废,旧志资料不可轻信》一文中说,“就我看到过的方志而言,修得好的是少数,大多数是差的,甚至是很差的。地方史一般是私人著作,作者多少是个学者,总的说来质量较高。而地方志除了少数几部出于名家手笔外,多数是地方官限于朝廷功令,召集地方上的举人、贡生、秀才等一些乡曲陋儒修成的。这些人大多只会做代圣立言的八股文,根本不懂得著述的体例,不懂得前朝的典章制度,更不会做学问。因此,在他们的作品里,往往夹杂着许多错误的记载,甚至是错误百出。有些地方志是每修一次便增加若干错误,越修越差,越修越错”。

根据我近年来读贵州本地史志的观感,谭先生的立论实在尖锐而真切,关于“茴香”的这一番讨论,也可以作为例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