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家的贵州故事丨梅氏“文学有声”①

编前 

近日，动静贵州陆续推出《屯堡▪家国六百年》一书中精彩章节。该书由中共贵州省委宣传部与中国国家地理地道风物联合出品。

我家的贵州故事丨梅氏“文学有声”①

撰文／詹忆梦

读书现在确实是她（指女儿）的一个爱好。我只希望她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，读书或者和读书相关的，比如创作、当老师、考古、做历史学家……如果她去做这些，我觉得很好，也是『文学有声』。她会因为读书，热爱这些东西，把她的生活过得与众不同，我觉得这是对家训的另外一种坚持。

——梅培源

安顺梅氏第二十代传人梅世红是在退休后才开始阅读族谱的。当他第一次见到《梅氏宗谱》时，惊异于这部已经发黄、沾着油污的石印纸本，竟能在伯父手中保存那么久。伯父曾用旧衣布包裹着族谱，熬过了动荡的日子。

族谱上详细且完整地记录了梅氏自明代以来的历史，这也激起了梅世红的好奇心。阅读族谱后，他开始查阅资料、走访故地。散落在文物、旧作、碑刻以及地方志书中的只言片语，也逐渐在他的奔走中，一点一点浮现出来。

一个入黔家族的转型

安顺学者丁武光在谈论安顺历史时，提到梅氏在当地的广泛影响力。他认为，梅氏的成就不在于财富，而在于“诗书传家、代有仕进”的家族传统：“论科举入仕者，梅氏一族最为显赫。”

梅氏在安顺的历史，最早可以追溯到明初的一位镇抚司校尉——梅忠。他被《梅氏宗谱》敬称为“入黔始祖”，出生地在陕西西安府。

洪武十四年（1381），明军攻克普定，梅忠奉命留守，扎营在安顺城北郊。《宗谱》寥寥几句的记载，勾勒出波澜壮阔的开端。朱元璋开创明朝，目光投向西南，以三十万军征战云贵地区，同年十二月，普定告捷。次年正月，安顺作为军事建制的普定卫建城。

梅忠以武职入黔，在安顺扎根，而家族从武到文的转型，则是梅月完成的。梅月是梅氏家族入黔的第五代族人，以童生第一的身份开局，进军科举，并于正德十四年（1519）考中举人。七年后，梅月再次取得佳绩，考中进士。《续修安顺府志辑稿》记载，梅月是当年贵州唯一被录取的举人。

巨大的荣耀落在这个家族。在梅月的影响下，梅月长子梅惟和同样走上了科举之路。梅惟和于嘉靖三十四年（1555）考中举人，四年后，同父亲一样考中进士。这是梅氏家族出的第二名进士，父子“喜报连科”，成为安顺科举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。自此，梅氏家族的科举之路喜报连连，坊间流传着“无梅不开科”的说法。凭借着科举，梅氏家族进入了发展的鼎盛时期，“科甲累世，人丁数百，称为望族”，家族财富与地位迅速攀升，“屋宇辉煌，照耀一郡”。

历史学者张杰认为，科举家族指的是那些世代聚族而居，从事举业人数众多，至少取得举人或五贡功名的家族。据此，梅氏家族当之无愧。

明清两朝，梅氏家族交出了一份绝无仅有的科举成绩单：康熙三十五年（1696），梅氏家族第十代梅廷栻和第十一代梅琮，创造了安顺科举史上的首次“叔侄同科”；乾隆三年（1738），梅氏家族第十一代梅瑛和第十二代梅毓仁双双中举，再创“叔侄同科”；嘉庆十八年（1813），梅氏家族第十三代梅岐和第十四代梅克芳完成了第三次“叔侄同科”。“科举之神”连连眷顾这个家族。根据梅氏族人统计，明清两朝，梅氏共出4名进士、28名举人、257名秀才。

在谈及家族完成的文武转型时，梅氏后人反复赞许梅月的远见及魄力。

进入边地的屯堡家族，为了家族繁衍，更希望族人能够登第入仕，提升社会地位，而接受教育、参加科举考试，是从军籍向士绅阶层转化的必由之路，也是再度步入主流社会、进入中央视野的重要途径。随着明初天下渐定，文官权力上升，朝廷以文制武，逐步收紧对地方军事力量的控制。同时，明朝在全国范围内兴办卫学，意图以军事编制为基础，培养军籍子弟进入科举体系。安顺作为边地卫所之一，也在这股浪潮中被纳入体制。梅氏家族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变化，主动将教育视为突破旧有身份限制、融入主流社会的重要手段。科举之路，可以说是梅月基于家族转型的战略选择。

这一转向并非孤立和偶然。正如历史人类学者赵世瑜所指出的，明代卫所军户家族在地方社会中承担着双重角色：既是军事屯垦者，也是中央政权意识形态的传播者。

安顺，作为疆域之间的“地理缝隙”，本与中央关系疏离，而军户家族正是凭借科举，将这一距离一点点缩短。投身仕途，是梅氏家族顺应国家意志的主动作为，也是边地军籍家族自我蝶变、自我定位之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