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味书屋丨伍尔芙——一面是天才，一面是疯子

世界上最触动人心的东西，其实是人的命运。这是一本人物小记，也是一本心情日记。翻读它，就像触摸人物柔软的命运。

爱情会崩溃，寂寞会唱歌，人生会告别。遇见了20个人，遇见了他们的脆弱与眼泪。

     《优雅与癫狂》文丨韩梅梅 主播丨小可

弗吉尼亚·伍尔芙，英国意识流文学的代表者，被誉为20世纪现代主义与女性主义的先锋。她的一生都在优雅和疯癫之间游走。年轻时美得惊人，秀美的鼻梁，深凹的眼眶，喜欢穿一袭黑色的长裙，表情镇定，目光深邃。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位美丽的作家竟然会患上不可治愈的精神病。她的内心，就像是一面镜子的两面，一面明亮，一面黑暗；一面冰凉，一面滚烫；一面是写作，一面是毁灭……

今天《九味书屋》小可与您分享韩梅梅《遇见一些人流泪》中的文章《优雅与癫狂》。

有一天，我起得很早，随手翻开了伍尔芙的书，看到她写的一个演讲稿，叫《女人的职业》，她说她的写作，很多时候要和一个“房中的天使”做斗争，“房中的天使”是她写作时的大敌，因为它是人的惰性和惯性，会让人觉得轻松舒服，但是“房中的天使”“从来没有自己的想法、愿望，别人的见解和意愿它总是愿意赞同……”伍尔芙说，要战胜“房中的天使”就是“摆脱虚伪”。

说得多好！伍尔芙还在这个讲稿里讲了写作时候的美妙状态：坐在椅子上，等待灵感的光临，“就像一个渔夫在幽深的湖边悄然入梦，手里的渔线静静地躺在水里……突然，灵感降临，她从无意识状态中豁然醒来，塘水一片飞珠溅玉……”努力尝试过写作的人，恐怕都能从这篇讲演里找到点儿相同的体会……那种感觉，艰苦，又美妙……

伍尔芙出生在一个9口之家，父亲是一位文学评论家，严重地重男轻女，所以，终其一生都没有给伍尔芙受正规教育的机会。然而，伍尔芙又很幸运，因为父亲是文学评论家，所以，家里有很多藏书。她天天泡在父亲的书房里，阅读大量的文学作品。而且她有惊人的记忆力，看起书来，就像是“把书吞了下去”。

当时英国大名鼎鼎的作家托马斯·哈代、乔治·梅瑞狄斯，哲学家斯宾塞，跟伍尔芙的父亲是好朋友，经常出入她家。在他们谈话时，伍尔芙就在旁边静静地听着，她的父亲想不到，这个小小的从未得到自己重视的女孩，正在无声无息地领会他们的智慧，她正在一点一点地成长。

1895年，伍尔芙的母亲去世，她第一次精神崩溃。伍尔芙的第一任丈夫斯特雷奇两个人结婚不久就离婚了。伍尔芙和斯特雷奇相互承诺，即使离婚，也要做一生的朋友。

他们的确做到了。离婚以后，斯特雷奇仍然关心她、惦记她，并为她寻找一个可以真正照顾她一生的人。经过他的寻找和推荐，伍尔芙认识了另外一个男人，他就是伦纳德。她30岁的时候与伦纳德结婚了。这是她人生中最幸运的一件事情。

伍尔芙绝对不是一个好妻子，她会在做饭时把婚戒掉在猪油里；参加舞会时，把衬裙穿反；而且，她不愿生儿育女，她不可救药地依恋着姐姐。她每一部作品完成后，都会陷入短暂的疯癫……这些是让世人不能理解和容忍的，伦纳德都接受了，他欣赏她的才华，心甘情愿地陪伴她，放弃了生养孩子，承受着伍尔芙和其他人的暧昧绯闻，他细心地照料她，在她一次又一次疯癫的时候，关心她、抱住她。1930年，伍尔芙告诉一位朋友——如果没有伦纳德，她可能早就开枪自杀了。

在和伦纳德相遇、结婚后，伍尔芙写出了大量作品。她的作品一直在探索和寻找女性问题的答案，有人称她的意识流小说《墙上的斑点》《远航》《到灯塔去》等，是“女性的心灵史”。

伍尔芙在作品中，一再鼓励人们阅读，她在一篇名为《阅读时光》的随笔中说：“我们看到许许多多书籍问世，也有人说现如今人人都能写作。然而，在这一堆滔滔不绝的语言的洪流与泡沫中，在这些洋洋洒洒庸俗浅薄的作品中，还存在着某种伟大的如火的热情，只要有一个大脑碰巧比别的大脑更高兴地转动，就能产生出流传百世的作品。”

即使过去了近百年，在这个物质的时代，看到这样雅致精妙的文字，我的心仍然受到鼓舞。然而，写作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情，她心力交瘁、喜怒无常，始终受到间歇性神经衰弱的严重威胁。

她在日记里说：“很少有人像我这样为了写作百般受苦，我想，只有福楼拜一人而已。”伍尔芙在写作的时候，长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，不迈出去一步。她不让任何人看她的手稿，除了伦纳德。

她放心给伦纳德看，他是唯一一个不会让她不安的人。为了让她不再害怕，伦纳德甚至帮助她成立了自己的出版社。所以，伍尔芙的大部分作品，都是自己的出版社出版的。他甚至悄悄为她藏起所有她能看到的对她的评价，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这个像玻璃一样敏感脆弱的女人……很难想象，和一个有精神病的女人一起生活了29年，他们从来没有发生过争吵。

在很长时间里，外界都不知道伍尔芙患有精神病。伦纳德一直坚守着这个秘密。他本来可以公开宣布伍尔芙患上了精神病，但他没有这样做。因为如果这样做了，伍尔芙可能会被好奇者纠缠，可能会被送进疯人院，那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。

在他心里，她不是一个疯子，她是一个作家！1942年，伍尔芙写出了人生最后一部作品《幕间》。在这部小说写到五分之一的时候，她在花园里散步，来到一个清凉的睡莲池塘边，一个女仆过来提醒她，池塘的水很深：10年前，曾有一位贵妇人在这里投水溺亡。

伍尔芙望着那片墨绿的水，很多鱼正“遨游在以自我为中心的世界里，闪着亮光”……那就像是一个不祥之兆。

就在《幕间》完成之后的一个月，伍尔芙选择了在自己的口袋里装满了石头，一步一步走进了她家附近的一条河……

那是1941年3月28日。在给伦纳德的遗言中她说：“我不能再毁掉你的生活了。”她说——

最亲爱的：我感到我又要发狂了。我们无法再一次经受那种可怕的时刻。而且这一次我也不会再痊愈。我开始听见种种幻声，我的心神无法集中。我无力再奋斗下去了。我要说的是：我生活中的全部幸福都归功于你。你对我一直十分耐心，你是难以置信的善良。现在，一切都离我而去，剩下的只有确信你的善良。我相信，再没有哪两个人像我们在一起时这样幸福。

这是她留给世间最后的文字，也是她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