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家的贵州故事丨梅氏“文学有声”③
《屯堡▪家国六百年》由中共贵州省委宣传部、中国国家地理地道风物联合出品。
编前
近日,动静贵州陆续推出《屯堡▪家国六百年》一书中精彩章节。该书由中共贵州省委宣传部与中国国家地理地道风物联合出品。

我家的贵州故事丨梅氏“文学有声”③
撰文/詹忆梦
散落乡野的文教星火
《梅氏宗谱》就是在梅氏起起落落之际,被一代代人修订起来的。梅豸在羊场坝时撰写了梅氏族谱的初稿,之后又被第十代梅廷桢继续完善,续修成了康熙乙亥(1695)版《梅氏宗谱》。而梅世红在伯父家中见到的这版宗谱,是经过第十一代梅琴、第十四代梅万先,以及第十五代梅汝照所修编的版本,也就是梅氏家族口中所称的民国丁卯(1927)版“老谱”。
在阅读族谱时,梅世红数次被先辈的事迹打动。他决心要将族谱的文字以通俗的方式再次书写。于是,他结合史料,融入想象和情感,试图让人们看到遥远历史中的祖辈故事,以及那些闪着光的古典智慧。他的儿子——活跃在安顺文学界的梅培源,目睹了父亲的投入,也加入了编辑工作。他协助父亲查阅地方志、寻访故地、联络团聚族人。理念的摩擦,伴随着工作的进展,变成了合作与默契。这是父子俩第一次长时间共同面对一段属于他们自己的历史。
他们看见,家族不仅被凝固在纸上,也生长在安顺的缝隙里。在安顺消失的老风景中,那些林立的牌坊里有梅氏的旧影,如梅月的进士坊、梅雪的纯孝坊、梅豸的亚魁坊等。
昔日祖先沉睡的马桑坡,是家族的发祥之基,由于20世纪70年代的拆建,马桑坡祖坟已经迁移。羊场坝,是梅豸带领家族实现再兴之地,还有梅姓人家居住。在梅家堰坝,安葬梅建的祖坟伫立着。这位在两朝交替之际带领族人开荒立寨的祖先,仿佛还在守护着村庄。
在这个以梅姓为主的村寨,我们见到了精心设计、足以抵御外敌的建筑和宽阔、被打磨得十分光滑的石阶,仿佛可以看见彼时的梅建带领族人筑堰储水、改造沟渠的情景。
提到家族对安顺的贡献时,梅氏后人语带迟疑。明朝规定,凡是通过科举入仕的学子,必须离开籍贯所在地,越省任用。“我们家的主要贡献可能都献给国家、献给外地了。”他们苦笑道。
梅培源却不这么看,他认为,科举作为一种制度,必定存在缺陷。中举者凤毛麟角,进士的竞争更是残酷,哪怕中举,也存在无官可任的局面。那是历史的暗面,真正值得凝视的,是那些无论仕途、命途如何,都选择以教育和地方事务为志业的人。
安顺在建城之初,是一个五方杂处的移民社会。土司与军户并立,各大族系繁多,早期军户以习武为主,并不重视子女教育。梅月参与科举时,贵州虽已建省,但尚未独立开科,名额稀少不说,还得远赴云南应考。梅月正是在这样艰难的局面下成为安顺开风气之人。他的成功,无疑激励了诸多家族,使得“以文出仕”的观念产生辐射效应,成为一方共识。
翻开安顺教育大事记:洪武二十七年(1394),卫学设立,军籍子弟入卫学接受正统教育。宣德八年(1433),普定卫学学宫建成。这座兴建于安顺城东南隅的普定卫学学宫,除了面向军户子弟,也向土司子弟开放。嘉靖十六年(1537),梅月之子梅惟和参加乡试时,贵州已单独开科。
万历年间,安顺卫学升格为府学。当时的贵州巡抚郭子章见证了安顺学风的发展,“迩来黔中文教渐昌”。地方教育体系化,科甲之风日益兴盛,正是一代代的梅氏族人执教不辍才实现的。
和很多大族聚居不同,梅氏族人喜欢散居乡野。他们不倾向于聚势成团,也不形成宗族势力,而是选择深入地方,融入日常。他们参与建设庙宇、组织乡学、修桥筑路,也制定乡规、组织祭典,构筑地方礼仪秩序。
历史进入清代,教化进一步升级为治边之本。清政府在乡社大力兴办义学、社学。于是,在官学以外,义学、社学、书院等民间基层教育机构林立。但这些以启蒙为目的的教育网络的运行,离不开愿意躬身乡间的乡贤士子。
梅氏族人承担了这份责任。这些知识分子有着共同的理想与担当。他们不遗余力地帮助地方学子取得科举功名,鼓励人们奋发上进。家族的显赫不是为了追求一家的荣耀,而是为了以家族为舟楫,引渡更多的民众向学求知。
《梅氏宗谱》在光荣榜以外,也留下了不少“星火”。比如第十代梅廷标——梅氏家族第三名进士,在史料中没有留下太多记载,只留下一项政绩:“五十一年捐修社学一十四所。”又如梅克群,中举未第,回乡担任永宁州(治今贵州关岭永宁镇)维风书院主讲。梅氏家族第十五代梅汝舟爱钓鱼,中举后出任过荔波县教谕,后来回贵州贞丰县做了珉球书院主讲。他们虽然没有显赫的政绩,却在地方上播撒了火种。
梅氏家族第十四代梅万先于嘉庆三年(1798)中举,最终未入仕,选择“设教于家”,开馆授徒,“四方来学者颇众”。门下学生考中进士时,他也没有继续参加科举。梅万先投身公益事业,修文庙、建大桥、整道路。他用一生回应了“士人何为”的命题:不为权位,只为家乡。家族精神代代相传,梅氏家族第十五代梅汝咏幼年在安顺凤仪书院求学,长大后他也效仿先人,在家中设立讲坛,其门下弟子众多。
可以说,梅氏家族在地方社会中不仅是榜样典范,更是塑造者、建设者。正是他们的存在,让安顺文脉,乃至西南文脉不仅限于庙堂,更在乡野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