旮旮角角贵州史｜头颅落地却身躯不倒的抗清忠烈之士

贵州到了冬天，气温降到零度左右，往往会下凝，较少下雪，如果下了雪，很快也会晴起来。有一首诗就形象的描绘了贵州的这一景象：“朝旭出层云，积素光愈焕；山山瑶琚催，树树冰花泮；竹梢曲复伸，洞穴联忽判；洗石旧根悬，脉脉溪流涣；寒樵初出村，野田饥鸟乱；峰岑杂青素，迴步故形换；群阴消不久，佳哉子之半。”

雪后初晴  图片来自网络

这首诗的作者是明末张同敞，字别山，湖北江陵人，万历年间内阁首辅大学士张居正曾孙。张同敞和贵州有何因缘呢？事情还得从桂林说起。

在广西桂林叠彩山的山门里，有一块成仁碑。上面刻着“常熟瞿忠宣、江陵张忠烈二公成仁处”， 成仁碑后有仰止堂，是为纪念抗清英烈、南明永历朝文渊阁大学士兼吏、兵二部尚书瞿式耜和兵部侍郎、总督各路军务张同敞而立的。

成仁碑  图片来自网络

瞿式耜，字稼轩，江苏常熟人。顺治七年（1650）十一月初五日，清兵围桂林城时，城中已无一兵，家人亦散，而瞿式耜独自端坐府中。这时，张同敞听说瞿式耜一人独在桂林围城中，打算以死殉国时，毅然孤身渡过漓江，决心和瞿式耜一同赴难。瞿式耜说：“我为留守，当死此。你又没有守城之责，为什么不走呢？”张同敞严肃地回答：“昔人耻独为君子，瞿公难道不许同敞共死吗？”

瞿式耜 图片来自网络

瞿、张被俘以后，不管清将孔有德婉言相劝，还是淫威逼迫，甚至严刑拷打，二人始终不屈，只求速死。孔有德无计可施，只好将他们软禁起来。二人赋诗唱和言志，合计近百首，名曰《浩气吟》。其中瞿式耜有句云：“从容待死与城亡，千古忠臣自主张。”张同敞诗云：“舌存不信乾坤去，臂断宁同儿女伤”，这就是张同敞的《自诀诗》序中所说：“被刑一月，两臂俱折。忽于此日，右手微动，左臂不可伸矣。历三日，书得三诗，右臂复痛不可忍；此其为绝笔乎？敢烦留守师寄雪公、道公两师，如别山之左右手也。孤臣同敞囚中草”。瞿、张二公宁死不屈，孔有德恼羞成怒，终于在闰十一月十七日这天，杀害了二公。他们就在这块成仁碑刻处慷慨就义。

据王夫之说：“稼轩、别山两先生殉难日，乃庚寅十一月十二日，桂林雨雪大作，雷电交集”。传说当时，张同敞虽身首异处，可是身躯直立不倒，还向前迈了三步。孔有德赶忙下跪，说：“小人错杀大人，有罪，往后一定年年祭拜。”话一说完，张同敞站立的身躯这才倒下。

瞿式耜与张同敞 图片来自网络

《明史》上说张同敞“有文武才，意气慷慨”，他先后侍奉隆武和永历，瞿式耜推荐他担任兵部右侍郎兼翰林侍读学士，总督各路军务。张同敞虽是一介书生，每次出师，都身先士卒，遇到战败，他则坐着不肯离开战场，手下的将领只得返回来作战，有时竟然因此而取胜，所以部属很佩服他。

顺治四年（1647），清兵破武冈，永历和众臣仓皇逃散。张同敞辗转来到贵州，暂时寓居瓮安。据《瓮安县志·寓贤传》载：“（张同敞）以戊子（1648）寓瓮安，庚寅（1650）乃入粤”，在贵州住了两年时间。从本文开头所引的诗里可以看得出来，张同敞在连年征战后，有了一个暂歇机会，心情略为放松。但又彷徨矛盾，他借写盆梅来抒泻：“一枝寒瘦旧丰神，阅遍穷崖骨未驯。岭气移来余傲色，雪光分后照孤春；赏同彝鼎为香古，爱有溪山到案亲。可惜不藏峰万叠，品题一任看花人。”他并不甘心就此隐居避难，在《瓮安寓中看牡丹》中，张同敞写道：“零落枝枝祗自怜，慵开愁眼到清烟。那堪有恨逢三月，不愿将身共一天；别后风光经几度，近来颜色已非前。西山纵有薇为侣，难免花晨忆旧年。”当时，也可削发为僧，有不少人就是如此的，但正像瞿式耜认为的：“为僧者，薙发之渐也”， 张同敞显然也不愿走这条路。

张同敞 图片来自网络

危殆的残局始终使张同敞处于痛苦之中，在《过龙山寺》一诗中，他写道：“宁堪野哭万山行，耕凿男儿尽入营；剩得羁人衫有袖，老僧应不骇儒生。”他明明知道“大厦倾圮，固非一木所能支也”，而且“十亩终堪老”，还是毅然决然“间关向粤西”。张同敞在桂林失守前，曾对友人钱秉镫说：“时事如此，吾必死之。”钱秉镫劝说：“失者可复，死则什么都没有了。”张同敞伤心备至地回答道：“虽然是这个道理，但我已经无可作为！我往时督兵，兵败，我不走，将士只好回转来，有时还能取胜。前段时间败兵踩着我而逃走，士心如此，不死何为？”在张同敞与瞿式耜的唱和诗中有句：“白刃临头唯一笑，青天在上任人狂； 但留衰鬓酬周孔，不羡余生奉老庄 ”，明明白白地表明了自己“成仁取义有天知”的人生取向。正因如此，才有了桂林城那惨烈的一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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按说，瞿式耜和张同敞算得上青史留名了。不过，据报道，洪承畴的纪念馆大张旗鼓地剪彩开张了，没准什么时候又会冒出个吴三桂纪念堂来，假如瞿、张二公泉下有知，想起绝命诗中的“莫笑老夫轻一死，汗青留取姓名香”，也只好一声叹息了。

延伸阅读：

瞿式耜：明苏州府常熟人，字起田，号稼轩。万历四十四年进士，授永丰知县，有惠政。崇祯初擢户科给事中，搏击权豪，大臣多畏其口。诏会推阁臣，助钱谦益沮周延儒，事发，坐贬谪，废于家。福王立，起应天府丞，擢右佥都御史。唐王监国，擢兵部右侍郎。旋退广东，与丁魁楚等立桂王朱由榔于肇庆。王奔全州，以文渊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留守桂林。在军与士卒同甘苦，兵饷不足，以妻簪环佐之，故人无叛志。封临桂伯。永历四年十一月，城破，端坐府中，与总督张同敞俱死。清谥忠宣。有《媿林漫录》、《云涛集》、《松丸集》。

张同敞：(? ～1651) 字别山，湖北江陵人。大学士张居正之曾孙。曾祖父被诬，世荫尽夺。明崇祯十三年(1640)得以明辨，以武荫补锦衣卫，后改中书舍人。十五年奉诏至云南调兵，后转辗江南各地，欲为匡扶明室尽力。时崇祯、隆武政权相继沦亡，同敞乃于永历元年(1646)投奔桂王朱由榔。经瞿式耜举荐，授翰林院侍读学士、尚宝卿等职，充兵部右侍郎总督各路军务。闻知式耜于留守署危坐不去，因泅水过漓江。式耜说：“子无守城责，可以无死。”同敞回答说：“君恩师义，同敞当与共之。”二人燃烛对饮，坐以待执。清将孔有德先是劝降，后劝其削发为僧，均被严辞拒绝。遭酷刑，以木塞嘴，折臂伤睛，囚禁40余日，与式耜狱中唱和，以明心志。闰十一月十七日，与式耜同时慷慨就义于叠彩山。义士杨艺与浑融和尚冒死收尸，与其夫人许氏合葬于尧山南麓唐家里村。